顾知夏还处于怔愣之中，几乎是下意识地，便将手中的自动铅笔递了过去。

陈启明接过笔。

他的笔尖，精准地落在了刚才他手指轻点的那片空白处。

“你觉得这道题难，”陈启明开口了，声音不大，却如同惊雷般在王宇和顾知夏的耳边炸响，“是因为你的思维，被禁锢在了代数计算的牢笼里。而它的本质，是几何。”

话音未落，他的笔，动了！

没有设方程，他只是在草稿纸上，以惊人的速度和精度，徒手画出了一个完美的直角坐标系和一条弧度无可挑剔的抛物线！

“看这里，”这一次，他的话是专门对顾知夏说的，语气温和而清晰，彻底将身旁脸色铁青的王宇当成了空气，“这道题，考核的不是你的计算能力，而是思维能力。

“圆？”顾知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，脑子依然有些短路。

“对，一个圆。”

陈启明在第一个坐标系的旁边，闪电般画出了第二个同样完美的直角坐标系。这一次，他在其中画下了一个正圆。

“我们来做一次‘升维’，或者说，换一个‘视角’来看它。”陈启明一边说，手中的笔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一行简单的变换式，“就像换元那样，令x=x，y=ya/b。不过一般都把这种叫做‘仿射变换’。”

他的笔尖在变换式上轻轻一点，然后指向那个椭圆。

“在这个变换下，你来看，原先椭圆上的任意一点 p（x，y），会变成什么？”

顾知夏的脑子在陈启明的引x导下，开始飞速运转。她看着那个变换式，将点的坐标代入……

这个结果似乎没什么意义……她再次陷入了迷茫。

王宇在一旁，死死地盯着那行变换式，眉头紧锁。仿射变换？这是什么东西？高中数学里根本没有教过！这小子是在故弄玄虚吧？一定是！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，冷哼一声，试图找回场子：“装神弄鬼，直接联立方程靠韦达定理不是更直接？搞这些没用的东西……”

他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陈启明接下来的动作彻底噎了回去。

陈启明根本没看他，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。他只是对顾知夏温和地笑了笑，提点道：“别急，你再看看椭圆的原始方程。”

顾知夏的目光在这两个公式之间来回跳转。

忽然，一道闪电划破了她脑海中的混沌！

如果……如果将第一个式子里的x2和y2用第二个式子里的关系来表示……不，不对！

陈启明似乎看穿了她的困惑，笔尖轻轻一动，在x2/a2＋y2/b2＝1的两边同时乘以a2

顾知夏的眼睛瞬间瞪圆了！

左边……左边这一项，不就是刚才她算出来的 x2＋y2吗？！

这……这是一个半径为a的标准圆的方程！

“轰！”

顾知夏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。

原来，那个令人望而生畏、计算繁琐的椭圆，只需要通过一个简单的坐标拉伸，就能变回一个最完美、最和谐、性质最简单的图形——圆！

“现在，我们再来看原来的问题。”陈启明的语气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导师，循循善诱，“题目要求的是，过椭圆上任意一点p（x，y）……求面积最值……

整个推导过程，在脑海中一闪而过，清晰、简单、流畅，没有任何停顿！

这……这就求出来了？

王宇在旁边已经彻底看傻了。他虽然没完全听懂那个“仿射变换”的原理，但后面在圆上的推导过程，他却看得一清二楚！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解题步骤，可他从来没想过，一道复杂的椭圆难题，能以这样一种“降维打击”的方式被瞬间秒杀！

他引以为傲的、那套繁复的代数运算体系，在陈启明所展示的几何思想面前，就像一个用泥巴堆砌的城堡，被一记重锤，砸得粉碎！

“那么，最后一步。”陈启明的声音将顾知夏从震撼中拉了回来，“‘旧世界’和‘新世界’的面积，是什么关系？”

“这个变换，x轴方向的长度没有变，但y轴方向的长度，被拉伸了a/b倍。所以，任何一个图形，在新世界里的面积，都是旧世界里面积的a/b倍。”

“反过来说……”

“完全正确。”陈启明赞许地点了点头。

他手中的笔，在草稿纸的最后，写下了结论。

写完这最后两个字母，他将自动铅笔轻轻地放在了桌上，发出一声清脆的“嗒”。

整个过程，从他画下第一个坐标系开始，到得出最终答案，用时不到两分钟。

周围死一般的寂静。

王宇的脸色，由铁青转为涨红，再由涨红转为一片惨白。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，像是被人用最响亮的耳光左右开弓，抽了无数次。他所构建起来的、身为“学霸”的骄傲和自信，在这一刻，被彻底击碎，化为齑粉，连一片完整的瓦砾都找不到。

这已经不是解题了，这是碾压，是屠杀！是一种他无法理解、无法企及的，来自更高维度的智慧的无情碾压！

顾知夏则完全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喜悦之中。她感觉自己面前一扇尘封已久的大门被轰然推开，门外是她从未想象过的、一个绚烂多彩的数学新世界。原来，数学可以如此优美，如此简洁，如此充满思想的魅力！

她抬起头，看向陈启明的眼神，已经彻底变了。

那不再是看待一个普通同学的眼神，而是像在仰望一座深不可测、巍峨耸立的高山。

这个平日里低调沉默的男生，他的身体里，究竟隐藏着怎样一片浩瀚的星辰大海？

陈启明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，他拿起顾知夏递过来的自动铅笔，重新放回她的笔袋里，动作轻柔。

“我有讲明白吗？”他轻声问，依旧是只对着顾知夏。

“嗯……懂了。”顾知夏用力地点了点头，脸颊微红，不知是因激动还是别的什么。

“记住，数学的本质不只是计算，”陈启明站起身，留给两人一个淡然的背影，“还有思想，数学思维！”

话音落下，他便转身，从两人之间从容地走了过去，只留下满室的寂静，和一个被彻底颠覆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