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林黛玉和紫鹃俩人正说着,忽听得窗外小丫头子,报道:
“小姐,珠大奶奶和四姑娘来了!”
话音未落,只见李纨领着惜春,缓步走了进来。
李纨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缎子袄,外罩青缎灰鼠比甲,下面是雪青马面裙,头上只簪着一支素银簪子,并几朵小巧的绒花。
她虽青春丧偶,心如槁木死灰般守着节。
但天生一段风流姿态,肌肤微丰,身材合中,腮凝新荔,鼻腻鹅脂,观之可亲。
只是眉宇间总笼着一层淡淡的,挥之不去的哀愁与沉寂。
此刻的脸上,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,倒将那愁绪冲淡了几分。
惜春仍是那副冷淡淡的模样,穿着藕荷色绫袄,青缎子背心。
小小年纪,眼神里却已透出,勘破世情的疏离。
“颦儿这是看什么好东西呢?这般入神。”
李纨笑着走近,目光落在林黛玉膝头的书上。
林黛玉忙起身让座,将书递与李纨,道:“大嫂子瞧瞧,不过是本闲书,解闷罢了。”
李纨接过,翻看了两页,点头道:“这书啊,我恍惚也听兰儿他嬷嬷提过一嘴,说是外面如今有些才子传看,文笔确是清丽。”
她虽守寡,不理外事,但毕竟出身书香门第,品鉴能力是有的。
只是她心境使然,对这些情爱故事,并无太多感触,只作寻常消遣看待。
惜春也凑过来瞥了一眼,淡淡道:“不过是些悲欢离合,赚人眼泪的玩意儿,没甚意思。”
“倒不如我昨日得的那卷《山海经图注》,里面的奇珍异兽,更有趣些。”
她性子孤介,于人情世故尚且冷淡,何况这等风月故事。
林黛玉知她二人性情,也不多辩,只收回书,轻轻摩挲着。
心里却仍惦记着,那未曾谋面的作者,何时能有新作问世。
这份期待如同一点微弱的星火,在她敏感多思的心田里,悄悄燃着。
为这深闺寂聊的日子,添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牵念。
……
几天后。
“绮文斋”的门前,立起了一块簇新的水牌,用的是上好的桐木,边缘还细心的包了铜角。
上面是请专写榜文的先生,用端正的馆阁体书,写的一行大字:
墨迹乌黑锃亮,在冬日的阳光下,颇为显眼。
“青萍客”这个名字,因之前那本文笔细腻,诗词清丽的《鸳鸯梦》,早已在一批喜好文墨的读者中,小范围流传。
不少人都记住了,这个别致的笔名。
如今见到新作预告,一些老主顾路过时,便不免驻足。
“哦?‘青萍客’先生又有新作了?”
一位穿着半旧青衫的秀才,凑近看了看水牌,对身旁的同伴道,“他那本《鸳鸯梦》词句是极好的,只不知这新话本,讲的什么故事。”
“看看便知。”他的同伴笑道:“如今这位‘青萍客’先生可是不简单,你忘了前些时日,那本《四书集注新编》?”
“据说也是出自他手,或是与他大有干系,那书如今在学子中,可是紧俏得很,‘绮文斋’靠着它赚得盆满钵满。”
“但凡是沾了他名字的,如今都带着几分点石成金的意思,且看看这回又如何。”
两人说话间,便掀开厚重的棉布帘子,走进了书坊。
不过半日功夫,那贴书的木板前,就围了好几层人。
初时人们只是默默观看,渐渐地,低语声,惊叹声,便响了起来。
这故事的开篇,全然不是时下流行的才子佳人,花前月下的缠绵调子。
一上来,便是北国风沙,朔风呼啸,大雪纷飞,说书人张十五的慷慨悲歌,带着乱世的苍凉。
紧接着便是长春子丘处机,提着头颅,高吟“一剑横空星斗寒”的豪迈出场。
以及郭啸天,杨铁心这两位忠良之后,与曲灵风在酒店中,由枪法论及岳武穆的遗志……
一股混合着历史厚重,家国情怀,与江湖侠气的粗犷之风,瞬间冲击着,所有读者的感官。
这时,一位身着劲装,腰间挎着弯刀,看似是军中低阶武官的黑脸汉子。
他在读到丘处机追杀奸臣,题诗壁上处,忍不住以拳击掌,低喝道:“好!好一个‘侠之大者,为国为民’!”
“这话端的说出了我等,习武之人的胸臆,这丘处机,当是真豪杰!”
旁边茶桌上,几个穿着绸衫的商人,也在议论。
一人道:“这故事倒是新奇,这道士丘处机,杀伐果断,豪气干云,与往日话本里那些,只会画符炼丹,或是与人偷情的牛鼻子,全然不同!”
另一人接口:“开篇便牵扯到了,岳飞岳爷爷的遗事,格局不小。”
“只是那郭啸天,杨铁心,听名号便是忠良之后,看这情形,怕是祸事将至了……”
说着,不由得捻须叹息,已然沉浸到故事营造的,悲壮氛围之中。
不过两三日功夫。
市井巷陌,茶馆酒肆,竟处处可闻谈论“郭,杨两家命运”,“丘处机下落”之声。
一种全新名为“追更”的阅读体验,开始折磨并快乐着,神京的民众。
许多人的心里,惦记着后续情节,抓心挠肝。
“绮文斋”每日午后,贴出新回目的时辰,门口必定早早围满了,等侯的人群。
有书生,有商贩,甚至还有些识字的伙计帮闲。
王掌柜乐得合不拢嘴,却也不敢怠慢,连忙加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伙计,在门口维持秩序,生怕出了乱子。
“没了?”
“这就没了?”
一个来迟了的年轻公子,看着空荡荡的架子,满脸失望。
“掌柜的,明日可一定得多备些啊!”
王掌柜一边拨拉着算盘,一边笑着应承:“一定,一定!”
“公子明日请早!”
他看着店内,熙熙攘攘的人流,心中对那位深居简出的贾琛公子,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。